选自莫里斯·布朗肖《文学空间》
顾嘉琛 译
编者按：布朗肖（1907-2003，法国作家、哲学家、文学评论家）认为，我存在着的这种绝对欲在无其他人的情况下肯定自身，这就是一般人所说的“孤独”。当死亡成为能力时，人才开始，而这开始意味着：要有世界，要有有生命之物，必须缺少存在。人的本质源于不存在。
当我独自一人时，并非是我在那里，我远离的并非是你，也不是其他人和外界。我并不是那种孤独之感，那种我的限定之感，那种是我自身的厌烦降临于我的主体。当我独自一人时，我并不在那里。这并不意味一种心理状况，表明那种以我为中心作为基点，去感变我所感受到的东西的权利在消失，在隐没。与我相会的东西，并不是我有一点不再是我自身，而是那种“在我身后”有的东西，那种我为成自身而隐藏起来的东西。
当在外界这层次上我在东西和有生命之物所在之处时，存在被深深地隐起来了(正如海德格尔要我们从中接待思维)。这种隐藏可能成为劳作、否定。“我存在”(于世)趋向于这个意思，即若我能同存在分离，我才存在：我们否定存在——或是，通过一个特殊情况来明这一点，我们否定并改造本性——在这种是劳作并且是时间的否定中，有生之物在自我完成，人在“我存在”的自由中站立起来。那种使我变成我的东西，是作为同存在分离的这个存在决定，是无存在而存在的这个决定，是成为丝毫不靠存在的东西的这个决定，这东西从拒绝存在中取得能力，即“被歪曲的”的绝对，分离的绝对，也就是绝对的绝对。
这种能力我通过它，在否定存在的同时肯定自身，它却只是在众人的共同体中，在劳作和时间劳作的共同的运动中才是实在的。作为无存在而存在的决定，“我存在”只是因为这个决定是以众人为基点的我的决定，因为这个决定在它使之成为可能的运动中，在使它成为实在的运动中，才有真实性：这种实在始终是历史的，世界始终是世界的实现。
然而，这个决定，它使我处于存在之外，它把拒绝存在汇聚在“我存在”在那里的那个独一无二的闪光点上，以此来阐明它，摆脱存在，同存在分离的这种重大的可能性有时会成为同有生命之物的分离：我存在着的这种绝对欲在无其他人的情况下肯定自身。这就是一般所说的孤独(在外界这层次上)的那种东西。也就是独自控制的骄傲，各种差异的文化，打破辩证的紧张度的主观性时刻。或是，“我存在”的这种孤独发现了造成它的那种虚无。孤独的我被分离了，但它已再也无法在这种分离中辨认出它的能力的条件，再也无法把这能力变成活动和劳作的手段，变成造成整个外部交流的表达和真实。
当然，这后一种体验是那种一般把它同焦虑的震撼联系在一起的体验。于是人意识到了自身，作为同存在的分离和存在的不在场，人意识到了这一点，即他的本质源于不存在。尽管这时刻动人，但它却避开了本质的东西。我一无所是，这肯定是说“我使自己留在了虚无之内”，这是令人凄伤、令人不安的，但这也说出了这种绝妙之事，即虚无是我的能力——我能不存在：对于人来说自由，控制和前途便由此而来。
我是那个不存在的人，那个造成了分离的人，即分离者，或者说是那个在他身上存在被质疑的人。人通过不存在这种能力肯定自身：因此，他们行动，他们说话，他们理解，他们始终不同于他们自己并且通过对抗，冒风险和殊死的斗争来躲进存在。这正是黑格尔曾指出的东西。“精神的生命始于死亡”。当死亡成为能力时，人才开始，而这开始意味着：要有世界，要有有生命之物，必须缺少存在。
这意味着什么？
当存在缺少时，当虚无成为能力时，人就完全是历史的人。然而，当存在缺少时，存在缺少吗？当存在缺少时，这意味着这种缺少不欠存在任何东西，或是，这是否就是那样的存在：它在存在不在场的深处当一无所有时，是存在所具有的那种东西呢？当存在缺少时，存在还只是被深深地掩藏了起来。对于接近这种缺少的人来说，正如不在场在“本质的孤独”中那样，前来同他相会的东西，正是存在的不在场使之在场的存在，而不是被掩藏的存在，而是作为掩物的存在：掩藏本身。
当然，在此我们朝着我们寻找的东西又跨出了一步。在日常生活的平静中，掩藏把自己掩藏起来。在行动中，在真正的行动中，即那种历史的劳作的行动中，掩藏趋向成为否定(否定是我们的使命，而这个使命是真实性的使命)，然而，在这种我们叫作本质的孤独的东西中，掩藏趋向于显现。
当有生命之物缺少时，存在显现似掩藏的深处，存在在其中成为缺少。当掩藏显现时，掩藏——已成为表象——使一切消失，但使这“一切已消失”又成为一种表象，使表象从此在“一切已消失”中具有它的出发点。“一切已消失”显现出来。称之为显现的那种东西就是这种东西：它是那种已成为表象的“一切已消失”。而显现正意味着当一切消失后，还有某种东西：当一切全缺少时，缺少使存在的本质显现出来，这存在是存在于存在缺少之处，即是作为掩藏物的存在。
发表于 2019-2-17 07: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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